江面飘着蓝紫色的雾,林深数到第七根路灯时,终于听见破水声。
那个总在午夜出现的摆渡老人又往江心撒了把纸钱,黄褐色的纸屑像垂死的蝴蝶,沾在他露出棉絮的藏青色袄子上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第三波催债电话。
林深把最后半瓶二锅头浇在借条上,火苗窜起的瞬间,他看清欠款金额:西十七万八千六百。
这个数字曾在某个深夜的赌桌上变成过八十九万,又在血色黎明前跌落成此刻的灰烬。
"后生仔,要渡江吗?
"老人的船不知何时靠在岸边,船头挂着的马灯晃出细碎光斑。
林深踉跄着踩上湿滑的船板,看见老人左腕有道蜈蚣状的疤,暗红色在苍老皮肤上蜿蜒。
船至江心,老人突然开口:"二十年前有个后生,在这割腕。
"他枯瘦的手指划过那道疤,"血把江水染红三丈,第二天却在下游活蹦乱跳。
"马灯在雾中忽明忽暗,林深闻到铁锈味。
手机屏亮起苏晴的短信:”钥匙留在窗台花盆底,勿念。
“林深想起上周抵押婚房时,她眼里熄灭的光。
船身突然剧烈摇晃,老人从舱底捞出个玻璃罐,浑浊液体里泡着半截发白的手指。
"这是第七个。
"老人把罐子塞进林深怀里,冰凉的玻璃贴着他狂跳的心脏,"每次捞上来,债就还清一分。
"远处传来汽笛声,林深发现罐底贴着泛黄的借条,金额栏被水泡得模糊不清。
晨雾漫上堤岸时,林深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把美工刀。
血珠滴进江水的瞬间,他听见身后传来苍老的笑声:"要真想死,该学学那个后生。
"老人掀起裤管,两道平行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珍珠白,"他每天割一次,首到..."江边芦苇荡泛起鱼肚白时,林深扔掉了美工刀。
他跟着老人走进锈迹斑斑的集装箱房,墙上挂满泡发的借条,像一群溺毙的白蝙蝠。
老人从腌菜缸里挖出团青灰色陶泥,泥里裹着半枚带锈的硬币。
"这是昨晚捞的。
"老人把硬币按进陶泥,指纹与三十年前某个赌徒的掌纹重叠,"用江底泥塑形,用欲火烧制,最后..."他忽然把陶胚摔在地上,硬币滚到林深脚边——正是他昨晚抵押给高利贷的那枚袁大头。
集装箱深处传来水滴声。
林深掀开脏污的塑料布,看到五十多个未上釉的陶罐,每个罐口都探出半截石膏手指。
最内侧的罐子还沾着水草,指腹有颗和他一模一样的朱砂痣。
"他们管这叫上岸。
"老人往陶窑里添了把槐树枝,"赌鬼的魂儿沉在江底,身子却想往岸上爬。
"火光在他瞳孔里扭曲成蛇信,"你猜最后爬上来的是人,还是执念?
"林深在旧港区送外卖的第七天,遇到了苏晴。
她挽着穿巴宝莉风衣的男人从海鲜坊出来,无名指上的钻戒刺得他眼眶生疼。
保温箱里的豚骨面洒了,汤水在电动车踏板汇成小小的镜湖,倒映着霓虹灯牌上"澳门皇家赌场"的广告。
手机在午夜准时震动。
赌场APP不知何时自动安装,筹码兑换界面显示可用余额:47.86,精确到他骨髓里的债务数字。
当他颤抖着点下"百家乐"时,集装箱的陶罐突然集体嗡鸣,某个石膏手指"咔"地折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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